這是我在船上過的第八個年。每年春節(jié),家里吃年飯、放煙花的時候,媽媽都會跟我開視頻,讓我感受一下家里的年味兒。而這時候,往往我心里都不是滋味,望著年近花甲的爸媽忙前忙后的身影,每每都會自責(zé)不能好好陪他們過個年。
也有很多親朋好友,會問我船上過年是什么樣子的。提起船上的年,我首先想到的一個詞是“緊張”。是的,舉國歡度春節(jié),船員重任在肩。每當(dāng)過年的時候,船不是在靠港就是在去港口的路上。記得有一年的臘月二十九晚上,大家正在休息,貨艙火警警報響了,大家趕緊爬起來、沖向機艙。雖然是虛驚一場,但我因為晚到了半分鐘,回來還被水手長講評了很久。當(dāng)時心里特別委屈,第二天就是春節(jié)了,大過年的,這么辛苦還被罵,心里一點過年的感覺都沒有。
隨著海齡的增長,我漸漸理解了水手長的責(zé)罵,更明白了船員嚴(yán)陣以待、枕戈待旦的沉沉使命,也在船上的春節(jié)里慢慢感受到了那種獨屬于海員的春節(jié)之樂。是的,船上的春節(jié),也是快樂的。
我們一起包餃子,一起掛燈籠,一起貼春聯(lián),一起在年三十兒的晚上看春節(jié)聯(lián)歡晚會……船上二十個人在一起會餐吃飯,拿著啤酒飲料連著喊“干杯、干杯、干杯”那種年輕的朝氣,也在餐廳里盡情地迸發(fā)。我想這樣的別開生面的“年味兒”,多少年后,當(dāng)我們酒酣耳熱回想起來時,也會有種蕩氣回腸的感覺吧。
船上的年,也是孤獨的。特別是當(dāng)你在春節(jié)期間值班時,偌大的甲板在夜里空蕩蕩的,而不遠(yuǎn)的城市港口,則是燈火輝煌。時不時的煙花爆竹也在提醒你,此時此刻,有很多很多人在享受一家團圓的天倫之樂。冬季,寒冷徹骨,過不了一會,腳下就凍得冰涼。遙遙沉夜,望著天邊的幾顆散落的星星和遠(yuǎn)方黑漆漆的山峰輪廓,你的心里頓感無比孤獨。山,是遙遠(yuǎn)的,星星也是遙遠(yuǎn)的。同樣遙遠(yuǎn)的,還有離家千萬里的船員。而由著這份孤獨,你也會越發(fā)思念故鄉(xiāng)的親人。
船員的年,滿滿的都是思念。就像那首歌里唱的,“月圓之夜,萬家燈火,他卻只能用思念回到故鄉(xiāng)。想知道媽媽是否安康,鬢角的白發(fā)是否悄然增長,想知道戀人近來怎樣,有沒有孤獨時為愛牽腸……”這種思念,是真實的,也是無聲的。
對于船員的年,我覺得最深的感覺是崇高。“一家不圓萬家圓?!蔽覀兩釛壛耸孢m安逸,舍棄了回家團圓,我們走上了萬噸巨輪,駛進了汪洋大海,用自己的默默付出,讓天底下千千萬萬的人能在過年的時候吃喝富足。每每想到這些,我和船員們會感覺自豪而驕傲。因為我們的護送,熱鬧的都市里繁花似錦,悠遠(yuǎn)的山村里煙火宜人。身為船員,這不就是我們最愿意看到的景象嗎?這,便是我們船員的年!